您当前位置: 首页 > 新闻中心 > 行业资讯

走进名家书房 钱志熙:细雨愔愔自闭门 陈编丛叠著新文

类别:行业资讯   发布时间:2023-12-07 06:43:55   浏览:

  心居之所,是为书房。书房养心,读书养性,人和书房一起生长,相互给予,自然勾勒,每间书房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灵魂。

  贵阳网推出《走进名家书房》专栏,让读者得以一窥名家们的书房一角。他们的书房各异,有的规划整齐,排书有序;有的“杂乱无章”,书籍遍野;有的热爱收集,藏品丰富……在书房里,他们爬书山、涉书海,乐此不疲。走进名家书房,探寻阅读奥秘,品味人生故事。

  钱志熙,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,博士生导师。1960年生于温州乐清。现任中国李白研究会会长,刘禹锡研究会副会长,中国唐代文学学会常务理事,《国学研究》编委等。著有《中国诗歌通史:魏晋南北朝卷》《陶渊明传》《唐诗近体源流》《魏晋诗歌艺术原论》《黄庭坚诗学体系研究》等。

  钱志熙是北大中文系古典文学教授,温州乐清人,和我是同乡。虽然我们都在北京居住很多年,但见面一说话,熟悉的“温普”格外让人亲切。

  钱志熙教授主要研究中国古代诗歌史,着重于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段,但他对前面的先秦两汉和后面的两宋也有较多涉猎。同时,他比较重视与文学相关的思想史的一些问题。这么大跨度的学术领域,自然其书房规模也相当惊人。爱书之人一走入这弥漫着古典气息的书房,有股如沐春风的舒畅。他家的好几个房间都摆着成排的书柜。入门第一个书架全是线装古籍,这些旧书有一小部分是他祖父留下的启蒙读物,虽然有些残破,但这些百多年前的书籍带着亲情和温度。

  钱志熙教授新出的诗词集题为《绿涛室诗词集》,我姑且把他的书房称为绿涛室吧。绿涛室摆放的书籍照我看基本是“编年体”格局,从先秦一直到清代。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两宋是重点,这几个断代的书比较多。涉及黄庭坚、李白、陶渊明等几位的书比较丰富。钱教授说:“像陶渊明、李白这样的诗人,他们一个人的相关书籍,都可以单独装满一个书房。”

  书架上面还堆着很多全集,《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》《全唐诗》《全唐文》《全宋诗》《全宋词》《南怀瑾全集》《夏承焘全集》等等。小说与戏剧不是他研究的专长,但这方面的书他也不少。大体说,一部中国文学史的基本史料,差不多是齐全了。

  还有几个单独的书架,专门存放“故乡之书”,历代温州文人的著作,以及关于乐清的著作等。《温州文献丛书》《温州文献丛刊》《温州文史资料》《温州学学术讨论会论文集》《道光乐清县志》《雁荡山志》《瓯海轶闻》等等。《瓯海轶闻》除了新出版的外,还有一本方介堪题写书名的线装本,厚厚一叠。他说,用起来其实没有新版方便,但摸上去的感觉不一样。

  除了书房四面墙满满的书,钱志熙教授的客厅和卧室也放满了书。书房里以古典文学也就是集部为主。客厅则是大部头的经部和诸子,包括属于子部的佛教如《藏要》、道教如《云笈七签》等书籍。卧室里也有一整面墙是书架,上面主要是史部著作,包括中华书局点校本“二十四史”。

  采访间隙,匆匆手绘“绿涛室”,钱教授题签手录陶渊明诗:“形迹凭化往 灵府长独闲”。这种恬淡与闲适,让人羡慕。再抄录《绿涛室诗词集》中钱教授的《闲居绝句》,以飨读者:

  钱志熙:进门这一架子线装书,主要是在日本东京大学教书时买的,很多是和刻本,也有一些中国刻本,主要是中国古典文学方面的古籍。

  还有很少一部分是从老家乐清拿来的、我祖父留下的一些线装书,比如《幼学琼林》。我祖父有好几个版本的《幼学琼林》。那时候农村人读书,说起来就是《幼学琼林》《今古奇观》。这部《幼学琼林》原来有四册,现在已经不全了,只剩下两册。它可以说是少儿版百科类书,按照类书的体例,分为天文、地理、官职、亲属等等,用联语的方式将其串联起来。从“混沌初开,乾坤始奠;气之轻清者,上浮为天;气之重浊者,下沉于地;日月三光,谓之五政;天地与人,谓之三才”开始,小时候也没有刻意背诵,而是拣着亮眼的联句读,还有那些有趣故事的注释来看。

  钱志熙:事实上,我的早期教育主要还是来自父亲。父亲虽然只上过三年学,但却对学习有浓厚的兴趣,他的知识和文化主要来自后来的干农活与做小生意之暇的自学。父亲看的书都是祖父所藏的,主要是些说部与蒙学类的书,如《精忠说岳全传》《今古奇观》及《幼学琼林》《增广贤文》等。

  我这里还有一本民国版的《广注写信必读》,父亲大概预料到我以后会出远门,所以认为学会写信是必要的。他给我讲解这些尺牍,读了十几篇,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懒惰,还是父亲过于劳累,我并没有将这本《广注写信必读》学完。

  父亲还给我讲解和背诵的另一种读物是明代朱柏庐先生的《朱子治家格言》。在我记忆中,他对这本书很重视,好几次用工整的中楷抄写了,贴在墙壁上让我们背诵。他在讲解这篇格言文的时候心得最多,完全是从教诲我们成人的意图出发的。

  钱志熙:我是1960年生人,1966年小学一年级,1976年高中毕业,1978年考上杭州大学中文系。那个年代读书没有任何负担,既没有考试压力,也没有升学的要求。后来选择走学术道路,现在想来跟小时候的阅读启蒙有一定关系。虽然小时候接触这些东西囫囵吞枣,但后来上大学后发现比一般同学在文言文方面还是有一些优势。

  不过大一的时候,感觉城里的同学读过很多现代小说和外国小说,而自己现代小说只读过鲁迅。那时候老家乐清新华书店没有别的现代作家作品,只有鲁迅杂文集,就是那套白皮的“单行本”,当然还有马恩的著作,记得上中学时,还买过恩格斯的《自然辩证法》,读博士时政治课还学了这本书。总之,外国文学除了几本苏联的小说,差不多都不知道。于是,大学第一年恶补了大量外国小说和中国现代小说,比如茅盾、巴金等等都是大一时候读的。外国小说也跟着读,但是太多了根本读不过来。

  到了大二,决定选择自己比较有特长的古典文学为主要的学习内容。杭州大学在古代文学方面实力还是很强的。后来考研究生也确定为古代文学,我在杭州大学是唐宋文学方向,更偏向宋朝,硕士论的黄庭坚。

  之所以选择黄庭坚,有几个原因,其一是他的作品比较难读,我性格上比较喜欢啃难一点的东西;另外呢,那时候黄庭坚研究刚刚兴起,在此之前,黄庭坚一直被批评为一种,认为他太过于注重形式。我们那一代做黄庭坚研究的有几位,除了我,还有南京大学的莫砺锋,四川大学的周裕锴等等。

  绿茶:您的研究跨度大,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五代,直至两宋,您是如何确定这些研究路径的。

  钱志熙:到北京大学读博士时,我的方向是魏晋南北朝诗歌史,后来出版了《魏晋诗歌艺术原论》一书,是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成的。后来还出版了《唐前生命观和文学生命主题》《汉魏乐府艺术研究》《中国诗歌通史:魏晋南北朝卷》等书。陶渊明是古人中我最服膺的,无论是人物还是艺术。谢灵运又有一种乡缘,所以魏晋南北朝作家中,我对陶、谢关注得比较多。出过《陶渊明传》《陶渊明经纬》。又因为同仁推我担任中国李白研究会会长,所以这几年在李白研究上的投入也比较多一些。我的导师陈贻焮先生是唐诗专家,他的《杜甫评传》影响很大,最近又出了第三版。陈先生是仁厚长者,“平生不解善,到处逢人说项斯”,我受他的恩泽很深。

  我对两宋文学研究从杭大开始,时断时续,除了黄庭坚,同时还研究江西诗派、江湖诗派、永嘉四灵等,各派的代表人物像江西诗派的陈师道,江湖诗派刘克庄,永嘉四灵徐照、徐玑、翁卷、赵师秀等等。当然,我更关注历代温州文人,像薛季宣、叶适、王十朋等,甚至近代的词学家夏承焘等等,都是我关心和研究的对象。

  钱志熙:先秦,是一个经典的时代,就是“六经”与诸子。这其中,按照我们今天狭义的文学概念,只有《诗经》和《楚辞》及传记文学的这一部分可以完全归入到文学史。当然,古人的看法不是这样的,他们理解“六经”是文学的源头。章学诚、刘勰认为后来的文学都是从儒家“六经”中出来的。到了汉代,辞赋、乐府诗兴起,而魏晋南北朝文学,则是一个文人诗传统的确立时期。没有魏晋南北朝文学,就没有以后唐代文学,没有唐诗登峰造极,也没有后来宋词的繁荣。这可见魏晋南北朝文学的重要性。当然,文学史像一棵巨大的树,像一条又宽又长的江,像连绵不断的山脉,都是连在一起。

  其二,理解魏晋南北朝文学,必须跟当时的思想和思潮结合起来,文学到了魏晋时期有了明显的独立性,尤其是魏晋时期主流的思想流派玄学和文学的结合,产生了玄言诗。这是魏晋时期独有的文学现象,当时的文人在社会上地位很高,文学在整个国家的社会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。

  绿茶:理解不同时代的文学,非得把它放在时代的背景下,您如何理解文学和历史的关系。

  钱志熙:如果从大的历史概念来讲,文学也属于历史的一部分,所有东西都属于历史的一部分。如果从小的概念来讲,历史主要研究政治史、思想史、社会史、制度史、经济史等等,而文学往往被从历史研究中拿了出来,文学史主要是从事文学研究的人在做。

  我的研究就是把文学放在历史的背景下研究,研究作家群体的形成,像我的《魏晋诗歌艺术原论》,就提了文人群体的概念,文人群体是在社会层面逐渐形成的,它除了跟文学的发展有密切关系,同时也跟一定的社会制度、历史背景有关系,也就是说,在那个时代,是哪些人在从事文学创作,是什么样的历史条件促成了这个文人群体的形成。

  比如魏晋时期,是门阀士族最兴盛的时期,门阀士族对魏晋时期的文学无疑是起着关键影响,像前面提到的玄言诗,代表人物多出自门阀士族。还有我们非常熟悉的谢灵运、谢朓,也都来自门阀士族,在那个时代背景下,门阀士族的人可以说是文学的主流,或者是离文学最近的人。当然,下一层的寒素族对文学的贡献也很大,甚至某些更出色,如左思、陶渊明、鲍照这样的诗人。

  说到文学与史学的关系,我经常跟学生说,历史学家研究出来的历史成果是我们文学研究的基础。当文学史研究者进入历史去研究历史,其实我们有自己的一套研究方法。比如,我们关注文学家是如何生成的,这就是一个历史问题,但这个问题历史学界的人不怎么关心,他们更关心国家怎么运作、制度怎么发展以及重要的历史事件与人物。但中国古代重要的历史事件与人物,往往与文学密切相关,所以我们离不开历史研究。

  绿茶:的确,我好几位朋友原先是文学研究者,现在都以文学研究的方法研究历史。

  钱志熙:我的研究其实涉及到思想史的部分比较多,一开始研究黄庭坚,就得研究他跟禅宗的关系。在我看来,中国古代的文学家,某种意义上都是思想家。陶渊明、李白、韩愈、黄庭坚、苏东坡绝对都可以算思想家,你可以说他们在思想创造方面可能没有程颐、程颢、朱熹他们那么突出,但不能不看到他们在思想甚至哲学方面的深厚造诣。

  当然,这些问题跟现代学术的分流有关系。这种学术分流,其实是近百年以来逐渐形成的,学科分野越来越细,相互之间的融合就变得越来越难,也就无形之中造成了很多学科壁垒。比如说,一个文学研究者,他的论文就很难在哲学、历史类的学术刊物发表。我总是要求我的学生打开视野,不要只是局限在文学本身,要尽量能够学会处理文学和历史、文学和哲学、文学和其他各个学科之间的关系。

  绿茶:我看到您书房中有很多温州的、乐清的乡邦书籍和文献,老家的文学和历史也是您重要的研究领域吧。

  钱志熙:是啊,我一直关心家乡的文史。2003年,参加温州社科联主办的一场“温州学”研讨会,从那时候开始,温州历代文人也成为我的研究兴趣之一。这些年,温州的很多文史研究者有在大学的也有在其他机构的,也在研究温州文献。我在回乡参加相关活动的过程中,结交了很多家乡文史界的专家,也都是很好的朋友。

  地域研究的兴起,是近年学术上的一个新现象。对此,我一直很重视。它和学院研究可以起到相互影响的作用。我希望温州的文史研究不要走到制度化里,应该抱着更开放的态度,极力扩大挖掘力度。并且希望将来能有一家“温州文献书店”,专门收集和销售温州乡邦文献,让更多文史工作者能从中获得便利,引发更多的热情和研究兴趣。

  钱志熙:学习中国古典文学,最重要的就是“读作品”。对于刚刚接触古代文学的人,可以先读一些流行的选本,包括《唐诗三百首》《宋词选》《魏晋南北朝诗歌选》等等,人民文学出版社比较系统地出过一套。通过这些选本,可以对中国古代文学有基本的印象和框架认识,然后根据这个框架来读,比如你觉得对苏轼这个人很感兴趣,那就找来苏轼的集子读,慢慢地,比较系统地多读。

  现在的人大多依赖于网络,想到一个作家,就上网搜他的作品,不是说这样读不好,但网络上的版本通常有很多错误。我的看法是,读作品,还是应该拿着书读,读纸质书和读网络书籍,那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,尤其是读古典文学。

  一言以蔽之,学习古典文学就是要读作品,读经典,这是硬道理,作品读得多了,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研究兴趣,尽量系统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