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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进名家书房 商震:诗歌编辑的行与止

类别:行业资讯   发布时间:2023-12-03 16:48:50   浏览:

  心居之所,是为书房。书房养心,读书养性,人和书房一起生长,相互给予,自然勾勒,每间书房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灵魂。

  贵阳网推出《走进名家书房》专栏,让读者得以一窥名家们的书房一角。他们的书房各异,有的规划整齐,排书有序;有的“杂乱无章”,书籍遍野;有的热爱收集,藏品丰富……在书房里,他们爬书山、涉书海,乐此不疲。走进名家书房,探寻阅读奥秘,品味人生故事。

  商震,诗人。曾任《人民文学》副主编,《诗刊》常务副主编,作家出版社副总编。著有诗集《大漠孤烟》《无序排队》《半张脸》《琥珀集》《食物链》《谁是王二》《隐身术》《脆响录》;随笔《三余堂散记》《三余堂散记续编》《一瞥两汉》《蜀道青泥》《古道阴平》《抬头就是贺兰山》等。

  商震最重要的标签是诗歌编辑,其次才是诗人、作家、评论家等,他说,孔子是中国最伟大的诗歌编辑,选编的《诗经》是儒家六经之一,难怪他喜欢汉末儒家董遇的“读书三余说”,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“三余堂”。

  自1996年调到《人民文学》做诗歌编辑,直至2012年调任主持《诗刊》,商震在《人民文学》工作了十二年。他说:“那是由虚弱走向坚实,自卑走向自信的历程。多年做编辑,让自己懂得规范言行,心智不偏。业余写诗歌,让内心葆有童话般情趣。”

  退休后,商震像鱼儿回归大海一样自在遨游,每天除了吃饭、睡觉,余下时间都在读书和写作,近些年,商震更喜欢以走读的方式书写历史。作为一名“三国迷”,他一直在三国主战场——蜀道转悠,先后出版了《蜀道青泥》《古道阴平》等作品。

  商震说,自己从小对分行文字特别敏感,抄《千家诗》开始对诗歌感兴趣,青春期时,因为穆旦的《雨巷》爱上现代诗,但一直保持着读古体诗的习惯。他特别欣赏苏东坡一句话:“行于其所不得不行,止于其所不得不止。”行与止,不仅是编辑的操守,也是诗人创作的度。知其行而行,行到当止则止。

  “三余堂”的书架是五条很厚的木板,没有隔断,这样可以放更多书,横七竖八,那些精装厚书竖在那里,维持着书架上的秩序。二十多年编辑生涯,让他清醒地意识到,必须用广博的阅读增强自己对作品的判断力,他大量阅读理论、美学、哲学、历史、地理乃至军事、本草等,在《三余堂散记》中,散落着他的阅读记录和点滴思考。

  商震:汉末儒家董遇说读书要有“三余”,即“冬者岁之余,夜者日之余,阴雨者时之余也。”由此推知,董遇是个北方农民,冬天,北方太冷,地里不能干活,在家读书;白天工作,天黑了就在家读书;下雨了不能下地干活,在家读书。我喜欢这“三余”,也想借此激励自己,就把书房命名为“三余堂”。

  商震:我的书房分成四块。我妈那儿放着一批书,我太太在通州的工作室里放着一批书,我大女儿那儿也放着很多书,“三余堂”里还留着这些书。总量大概两万多册吧。书房里的书,主要包括历史、地理、哲学、文学。当然,也买过一些其他很杂的书如军事、玉器等,还迷过一阵古典草本书。我读书很杂,这是多年编辑生涯养成的习惯,必须广泛阅读,以求更大范围涉猎。

  商震:上班的时候,读书自然不能断,毕竟要干编辑这活,必须不断精进自己。每期杂志从头看到最后一个字,绝对不能有丝毫松懈。那时候是读得多,写得少。退休以后,没日没夜地写,太太说你着什么急啊,天天写啊写的。我说,这么多年读书,积攒的东西太多了,一个劲往外冒,没办法不写啊。

  绿茶:看您这几年侧重历史写作,先后出版了《蜀道青泥》《古道阴平》,是什么契机让您关注古道写作?

  商震:《三国演义》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书之一,对历史的兴趣,对古道的兴趣都受了《三国演义》的影响。而这些蜀道,是三国的主战场之一,我想陆陆续续都重走,都写一遍。《蜀道青泥》写的就是李白《蜀道难》中那条难于上青天的“青泥岭”,而书中核心写的是杜甫入蜀的四次折腾旅途(长安到华州,华州到秦州,秦州到同谷,同谷到成都);《古道阴平》中的阴平道,就是邓艾偷袭灭了蜀汉走的路,我心里对刘备的蜀汉总有一种牵挂,总想去探究这条七百里无人烟的古道到底有多艰难。走了大半截,如今大概还有一百多公里是没有人的。

  商震:和父母有关,我爸爸毕业于北京外语学院,分配到鞍山做俄语翻译,后来又到营口工作,家里有很多书,营口老家“炕前柜”里藏了很多书,我读的第一本外国小说是苏联小说《毁灭》,竖版繁体的。我妈妈是演员,家里很多唱本,有故事又押韵,这一类唱本也读了很多。我爷爷是画家,他给我捡了很多小鹅卵石,摆字。受家庭影响,我识字比较早,读文学作品也比较早。

  很小的时候,家里给我订了一份《儿童文学》,从第一期到不订为止,应该有上百本。这本杂志对我小时候的阅读影响很大。大概十岁出头,读了《林海雪原》,是借的,第二天必须还,我一天一夜看完了,还把少剑波写给白茹的爱情诗抄下来。

  我对文字特别敏感,尤其对分行文字特别敏感。我家有一本《千家诗》,很古朴的,雕版印的,爸爸让我抄下来,我就把《千家诗》抄了一遍,从那时候开始对诗歌感兴趣,甚至模仿着《千家诗》写点五言七言,那时候也不懂平仄,为了学习平仄,后来买了好多书,像王力的《诗词格律》等等,但读不懂。

  高中之后,对新诗的喜欢从穆旦开始,之后开始读戴望舒、艾青、牛汉……但我的诗歌启蒙还是古典的,我现在还保持着读古体诗的习惯,每周一定要读一些文言文,不想丢掉文言文阅读。可以说,真正让我从古体诗跳出来的是穆旦;让我对历史感兴趣的是《三国演义》;让我对人性认识更清楚的是《基督山伯爵》。这些阅读让我和文学发生着冥冥之中的关系,最终,干了几十年文学编辑工作。

  绿茶:前面您说退休以后紧着写东西,有着奔涌而出的感觉,那么您现在有哪些写作命题、方向和路径?

  商震:每个人都渴望获得自由,但所有人又必须在一种规律里生存,如何在规则里获得更大的自由,以及规则与自由之间的冲突,是我写作很重要的命题。我的写作方向主要有诗歌、随笔和小说,也都向着这个命题而写。

  作为一名诗人,诗歌是我的写作常态,也是我最有把握,写作时内心最愉悦的状态;另外一种日常化的写作就是以“三余堂散记”为题的系列随笔;这些年,又热衷于历史写作,尤其是“古道系列”,以走读的方式深入历史现场,在“问史”的路途中,联想、猜想和冥想。

  而写小说也是内心早已有之的愿望。有人约我写一个“重读《古诗十九首》”的书,我发现叶嘉莹老师已经写了三本关于《古诗十九首》的书,没给我留缝,没法写了。但这方面材料我很熟悉,在梳理这些材料时,隐约觉得《古诗十九首》编者萧统这个人应该还有可挖的地方,于是又把萧统的材料梳理一遍,发现一个有趣的点。

  萧统的一生有两个线索。其一,他曾经和一位小尼姑偷情。我去了崮山的红豆庵,看到了传说中萧统种的两棵红豆树,说是怀念小尼姑的。其二,他爸爸萧衍晚年很不信任他,把他打入冷宫,两年不许出东宫。他31岁时就死了。于是根据这些线索,我写了一本关于萧统的小说。一个皇太子和小尼姑偷情,不敢告诉他爸。按照皇家的规矩,这个恋情很要命,要杀头。这里的冲突,符合我想表现的自由和规则。这部小说在湖北《芳草》杂志全文刊发,人民文学出版社即将出版。

  此外,我这些年一直在读东晋干宝的《搜神记》,准备就这个题材写一本书。魏晋是中国文学的转折点,玄学之风盛行,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历史时刻,文人们要么像竹林七贤一样隐居山林,即便很多在朝为官的,也普遍倾向“朝隐”。直至江左东晋政权,当时王导是宰相,干宝是王导的右长史,相当于他的大秘书。他写有一本《晋书》,被称为“良史”,而《搜神记》则从现实中退出来,写鬼神,显然是受了《山海经》的影响。《搜神记》中,有几件事没有一定想象力是写不出来的——骗鬼。人把鬼骗了。我想通过解读干宝《搜神记》的心态和产生的环境,政治环境,经济环境和文学环境。这本书明年初会出版面世,名字叫《借鬼神一用》。

  商震:因觉自己知识的匮乏,就逼迫自己养成逢书必读的习惯,大有“补读平生未见书”之气概,号称“书到我手里,绝不会空置不读。”但近些年我改变了读书方略,有些书一翻就弃,有些书从快从捷,只有那些可读、可藏、可把玩的书,才在不大的书架上留有一寸之地。最喜读的书是能遣散胸中块垒,或能激发拿笔抒怀的书,以至于几十年来,我的枕边书依然是《道德经》《三国演义》等少数几本。

  商震:刚写古体诗的时候,受大家影响,肯定说李白好,也读了很多,他是天生的诗人。但按我对诗人的理解,杜甫对现实的表现力无人可及。第三个人是苏东坡。如果一定让我选出最重要的两个诗人,那就是杜甫和苏东坡。王维晚期到了辋川之后,我也很欣赏,大概可以排第三。

  当然,我们不能局限在唐宋。历代都有了不起的诗人,比如屈原,他的精神力量也值得人感佩。诗人,首先得是人。比如,严嵩的学问我也很欣赏,但他是个大奸臣。

  有一次,作家徐小斌问我:“诸子百家,你喜欢谁?”我不假思索地说:庄子。庄子确实是我的偶像,诸子百家时,大家都在抢话筒,都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小,庄子不干这事,只躲在陋巷读书著述。这份安静与寂寞让庄子的精神得到大自由,只有精神自由,才会作出大文章。《逍遥游》《齐物论》《养生主》……千百年来安慰了多少失意的文人。

  商震:一言以蔽之,《诗经》。孔子是最早也是最伟大的诗歌编辑,他把西周至春秋五百年间三千多首诗歌选编成三百零五首《诗经》,可谓浓缩中的浓缩,虽然我们不知道孔圣人“毙掉”了哪些诗篇,但留下的这三百零五首,为中国诗歌树立了伟大的叙事和抒情的传统,是汉语诗歌的源头和典范。

  《诗经》不仅是诗,也是哲学,哲学论断大部分都是诗的派生品。所以,我主张学诗要从《诗经》开始。《诗经》中对生活现场的表现、灵性的飞升,至今都是诗人学习的典范。所以,从《诗经》进入,才是“入门须正,立志须高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