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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进名家书房|止庵:读书脑子里得有一张地图

类别:行业资讯   发布时间:2023-11-29 10:24:25   浏览:

  心居之所,是为书房。书房养心,读书养性,人和书房一起生长,相互给予,自然勾勒,每间书房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灵魂。

  贵阳网推出《走进名家书房》专栏,让读者得以一窥名家们的书房一角。他们的书房各异,有的规划整齐,排书有序;有的“杂乱无章”,书籍遍野;有的热爱收集,藏品丰富……在书房里,他们爬书山、涉书海,乐此不疲。走进名家书房,探寻阅读奥秘,品味人生故事。

  止庵,1959年生于北京。传记随笔作家,周作人、张爱玲研究者,自由撰稿人,当过医生、出版社副总编辑。著有中短篇小说集《喜剧作家》《惜别》《画见》《周作人传》《神拳考》等,《受命》系其第一部长篇小说。

  和止庵先生有很多交集,尤其年度各种好书榜评选,更是频繁见面。对于他的阅读观和好书理念,有着深切的认同,在评选不同榜单好书时,也总有着高度共识。记得有一年在深圳评好书,主办方建议有一本书大家慎重,而止庵先生正好是这本书的主推评委,他秉持专业评委的立场,用他专业而生动的推荐,打动了更多评委,最终,这本书几乎全票当选并成为年度好书。

  在对待好书的态度上,止庵先生一直有自己鲜明的主张,不管别人怎么说,他总能讲出有别于他人的道理。

  止庵先生认为,最理想的读书人应该做一名杂家,但其中有些小领域可以做到专业。比如对庄子、张爱玲、周作人等人,对日本文学、西方文学等方面,止庵都有着广泛而深入的研究,并编著有相关专业著作。

  早闻止庵先生书房之壮观,曾索来照片画了一幅速写,在我所有画过的书房里,止庵先生的书房是最整洁、清爽的,这缘于大家对止庵先生对书籍之洁癖的共识。我在画他书房时,也尽量不多加废笔,简单的线条,清晰的书架,并且,第一次尝试不上色。

  然而亲睹书房,对自己的拙笔深感惭愧。止庵先生的书房远比我的小画精彩百倍,画作不能显现书房之美实乃水平有限。在和止庵先生对话中,不时瞟瞄书房各个角落,书架上清晰的分类,整齐的摆放,以及各种小物件的点缀,真是我心中最理想的书房样子。

  止庵先生新小说《受命》出版,广受好评。我受命为其小说画有一幅插图。这幅小画是我所有画中最用心、费时最长的一幅。正如止庵先生所说,“读书的速度和写书的速度有一种微妙的关系。”是不是认真写了,一读就知道。相信读止庵先生小说《受命》的读者,如果看到这幅小画,我是不是认真画了,您应该也看出来了吧。

  绿茶:看过很多关于您家书房的报道,今天终于造访,您的书房是如何“成长”为现在这个样子的?

  止庵:一九九七年搬到望京这儿住,已经二十多年了。除了《樗下随笔》《樗下读庄》和《如面谈》这三本最早的作品是在城里写的,之后的二十多本书都是在这间书房写的。我写东西有一个习惯,上午必须写出开头来,哪怕一句话都行,下午接着写。如果上午没开头,下午就写不了啦。晚上从来不写东西,就是看看碟,看看书。

  我的书房格局大致是这样:一大块是中国古典文学和学术,还有一块为现代文学;还有一些上世纪八十年代买的新印线装书,再就是西方文学和学术,主要有法国、英国、德国、美国、日本、拉美。此外,还有电影、艺术、诗歌和传记,社科书都放在一起没做分类。还有不少这些年在日本买的作家签名本。

  止庵:我主要的兴趣,第一是在文学上,其次就是历史,中国古典文学下工夫比较大,因为一个人得有个东西打底子。我的底子,一是中国先秦的哲学,二是中国古典诗词。读书,必须有个底座,其他的阅读才能在这个底座上生长。我曾经一点点把先秦的书都过了一遍,其实没有多大量,就是诸子加上史部的《春秋》《左传》《国语》《战国策》等,再加上经部。然后写了《樗下随笔》和《樗下读庄》,还有一本关于《论语》的书,在电脑里放着,写了好几十万字了,但一直没想好形式,也就一直没有拿出来出版。接下来很长时间,可以慢慢来写这个。另外还有一个想法,准备把宋词一家家读下来,再看看以什么形式再写一本。

  止庵:我主张人在年轻的时候多读分量重的书,因为等老了想再读这些书就读不动了。有的人喜欢买书,把书房填得满满的,说等我退休了读,但等退休了就读不动了。我的人生哲学是赶前不赶后,什么事往后放,基本上就瞎了。

  读书就跟在银行存钱一样,是保底的,知识这个东西,一定得有些是没用的。现在很多人学多少用多少,有时甚至用的比学的还多,我一直主张生活中得储存一些没用的东西。其实,阅读观就是人生态度问题。

  我只读书,不藏书。人只能精一项,精力是有限的。大多数藏书家都不能算是读书家,因为他的精力都用于藏书了。但藏书是值得说的事,读书却是不太值得说的事。读书是自己的事儿,没法炫耀,但藏书可以,收到好的古籍善本是可以拿来炫耀的。

  绿茶: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我们总说无书可读,但那一代人读的书,可能比现在的人读的书要多得多。

  止庵:没错。现在一个家长领着孩子去书店,可以把孩子一生要读的书都买了,但他就是一本都不买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书店卖书的速度赶不上我阅读的速度。我们那一代人的阅读饥渴感可想而知。现代人没有这样的饥渴感了。

  我一直认为,阅读是一种能力。这种能力最好是小时候养成,而我的养成是因为小时候不给我这东西,这种渴望从小时候开始保持到现在。见到有字的东西,不管什么先读了再说。

  书房就是一个读书按钮。我所有买的书都有读的可能性,所以才会买,别人送我书,我也要判断有读的可能性才留。书房对很多人来讲,是提供了阅读的可能性,而不是阅读的条件。我们过去读书,在公共汽车、办公室、餐厅等等,在哪儿都能读,不一定非要在书房。

  绿茶:每次参加好书评选,您在解读和讲述一本书时总是特别打动人,你是怎么做到的?

  止庵:第一点,肯定是读过,尤其是批评的时候,一定要认真读过。第二点,自己得有一个切入点,不管别人怎么讨论,就是有自己和这本书的关系。尤其不要信那些所谓名家推荐、序言之类的。也不要听信那些所谓公认的权威。严格地说,读书这事没法取巧。一是老老实实读书,二是把那些无用的干扰去掉。

  咱们的生活中有太多不自由,唯有读书这事没人管,是最体现自由的方式,喜欢和不喜欢都是自己说了算。完全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待。

  我们还是要读很多很多书,包括不好的书,才能判断哪本好哪本不好。你要是说,我只读好书,但最后也可能营养不良。

  读书的速度和写书的速度有一种微妙的关系。如果作者是认真的,慢慢写出来的书,你就必须慢慢地、认真地读;作者如果是敷衍了事写出来,你读的时候也认真不了。

  绿茶:您涉猎的领域很宽,而且似乎很容易成为某方面的专家,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本领?

  止庵:我喜欢做一个没有用的专家。举个例子,我最近在看日本女演员尾野真千子,已经看了两个月,还得再看一个月,我把能找到她的电影都看一遍。我敢说,日本人都没我看得这么全的。这样,我就成为尾野真千子专家了,由这个演员入手,我就进了日剧这个门。你说我看这么多她的电影有什么用?我甚至不一定要写一篇尾野真千子的文章,但我愿意成为这个小领域的内行。

  读书也是这样,我不喜欢只是涉猎。我要弄一个东西,就喜欢直接弄透了,然后再弄第二个。胡适当年讲过一个事给我很大影响。他说他有一次在台湾碰见一个卖烧饼的人,跟他深入地探讨国际政治,他就觉得特别奇怪。我就想当那个卖烧饼的人。

  读书这事,脑子里得有一张地图,最好对一个门类有一个地图感。比如说唐诗宋词或历代散文,突然说起一个人,你得知道他在什么位置,他周围是谁,前后是什么关系。但有些东西我拒绝涉猎,比如当代文学,我从来不参加当代文学的活动,其一是多是朋友,没法说话;其二是确实地图感不强,无从得知彼此之间的关系。

  外国文学里的小说,我基本上有自己的地图,你随便提一个作家,我大概知道他在什么位置上。还有现代绘画,随便提一个画家,我大概也能知道他在什么位置上。至于电影,大师一级差不多可以,再往下就很难清晰了。但我如果想弄清楚一个导演或一个演员,我就把他东西都看一遍,大致就清晰了。

  绿茶:这几年,您开始写小说,这是否又是您一项“专”业写作啊?新作《受命》出版以来口碑甚好,谈谈您的新作吧。

  止庵:这个小说缘起于一九八八年,当时就写了一些笔记和故事梗概,人物小传等也都准备好了,还有一些内容片段。一九到外企上班特别忙,就把这个小说放下了。二零一六年,出了一本短篇小说集《喜剧作家》,翻早年笔记的时候,把这个提纲又翻出来了。于是觉得可以重新写出来,但小说中古代和现代的两条线索怎么交集,一直没想好。突然有一天想明白了,《受命》主人公冰峰的父亲在《史记·伍子胥列传》上留下的那道指甲印,让我把古代和现代勾连起来了。

  之后,我又做了几个工作。一是写了一年的植物日记;二是买了很多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的地图;三是买了很多北京地名志;四是去首都图书馆看了小说中涉及的前后四年左右的北京报纸,如《北京晚报》《北京日报》《精品购物指南》等。我关注当时报纸上的生活信息,穿什么衣服、看什么电影、去哪儿吃饭等等。还有,我一直买不同版本的北京话词典,一直留意北京话的演变。我以前写文章不太涉及生活,这本小说,让我第一次大量采纳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生活场景。

  我把我小说中涉及的地方都走了一遍,绝大多数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了。比如,长安街上的花墙,二零零九年拆了。我一直特别喜欢这段路。所以小说中,冰峰和叶生有一段很长的散步和谈话就放在这儿。我在电脑里做了一个很大的档案,把这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全搁里头,用到什么调出来查。

  止庵:这个小说,主人公得在医院工作,跟情结有关。我本来可以写别的科,但牙科我比较熟,与其去写一个不熟的科室,还是写我自己最熟悉的好。让主人公是牙医,就是为了写起来方便。写这本小说时,我已经不在医院,而在鼓楼那边的报社上班。所以,我对鼓楼那边比较熟悉,小说中很多场景都发生在那片。

  绿茶:受命为您的小说画插图,一口气读完小说,其中有两点小疑问请教。一,小说以《史记·伍子胥列传》带动情节发展,实在精妙。然而对于不熟悉《史记》的读者,是否能理解冰锋这一行为的合理性?二,叶生和冰峰在花墙下有很长一段散步和谈话。感觉和前面的叶生讲话语气,以及她和冰锋在一起的互动模式很不一样,像是换了一个人。

  止庵:答一,我本来想直接写一个伍子胥的故事,后来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能力。于是就想编一个现代的,和伍子胥对应的故事。我年轻时经历过那个年代的很多事,素材是足够的。关于这个古代和现代之间的勾连一直没有想好,终于有一天突然想清楚了,就很顺了。我并没有太多涉及伍子胥的故事,读者熟不熟悉《史记》,应该不会影响阅读。答二,实际上那时叶生已经发现了冰峰的计划,所以说的都是有特别寓意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