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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进名家书房 赵珩:书房里藏有家族四代人的档案

类别:行业资讯   发布时间:2023-12-26 00:44:37   浏览:

  心居之所,是为书房。书房养心,读书养性,人和书房一起生长,相互给予,自然勾勒,每间书房都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灵魂。

  贵阳网推出《走进名家书房》专栏,让读者得以一窥名家们的书房一角。他们的书房各异,有的规划整齐,排书有序;有的“杂乱无章”,书籍遍野;有的热爱收集,藏品丰富……在书房里,他们爬书山、涉书海,乐此不疲。走进名家书房,探寻阅读奥秘,品味人生故事。

  赵珩,生于1948年,原北京燕山出版社编审、总编辑。著有《老饕漫笔》《彀外谭屑》《旧时风物》《老饕续笔》《百年旧痕》《故人故事》《逝者如斯:六十年知见学人侧记》《二条十年》以及自选集《一弯新月又如鈎》等。

  早年读过三联版《老饕漫笔》,很欣赏赵珩先生笔下的食话掌故,受此影响买了很多文人美食相关书籍。在报纸编副刊时,终于有机会认识赵珩先生,约他写了一些老饕食话。后来又读到《彀外谭屑》、《旧时风物》等作品,认识到赵珩先生在社会文化方方面面的掌故和历史,都有很深的造诣和非常丰富的认识。

  赵家是世家大族,自太高祖达纶算起,“一门六进士”。曾祖父赵尔丰为驻藏大臣,署理四川总督。彀外堂藏有家族四代人丰富的档案,经历那么多运动和时代变迁,这些档案、史料大部分保存至今,这是赵珩先生最欣慰的事情。

  最近几年,参加首图“阅读之城”评选,每年都会见到赵珩先生,就更熟悉了。终于来团结湖造访彀外堂,有种久别重逢之感。大学毕业后,在红庙一带工作,租住在团结湖。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,很少再来这边。

  彀外堂位于一栋普通居民楼里,赵珩先生在这个单元内有三套单元,门对门两套,一为彀外堂,另一套为夫人吴丽娱老师书房,楼下一套为生活起居。

  吴丽娱老师第一次见,吴老师说,“我老早就认识你,以前你给赵珩发邮件,都是发到我的邮箱,赵珩不会用电脑。”真是太意外了,这么多年,原来一直麻烦吴老师转达信件。吴丽娱老师是国内礼制史研究权威,“二十四史”修订版的礼制部分的审稿负责人。研究专著《终极之典:中古丧葬制度研究》、《唐礼摭遗-中古书仪研究》等是古代礼制研究很重要的作品,同时主编有《礼与中国古代社会》(先秦-明清)等。吴老师书房里,全是高深的中国历代礼制研究著作和历史典籍。

  采访间隙,速写彀外堂一角,收录于去年制作的一套十二张月历卡片。和王道兄再访彀外堂,赵珩先生在卡片背面题签:“绿茶先生手绘各家书房月历 生面别开 生动有趣 虽非画家笔力 然拙朴生动 特色盎然 诚可爱也 己亥亚岁绿茶来访题之 赵珩谨记于彀外堂”。

  绿茶:读您的《二条十年》,真羡慕您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和阅读启蒙。少年时代的阅读对您意味着什么?

  赵珩:这本书记录了我1955-1964年住在东四二条的生活,整好是六岁到十五岁的童年和少年时光。少年时的阅读对我影响非常大,后来人生的很多面向,在这里都能找到痕迹。

  1956年,8岁,上培元小学,离家不远,两站地,但放学时喜欢溜达回家,每天必逛隆福寺。隆福寺是民国时期北平两大书籍中心,另一个中心为琉璃厂。高峰时,隆福寺有二十几家书店。但五十年代公私合营都并入中国书店,只剩下一家叫“修绠堂”,专营传统的线装书,按经史子集四部摆放。我不懂古书,却喜欢店里的氛围,总爱在店里转来转去,时间一长,几个老年店员都认得我,有什么不懂就问他们,慢慢的也明白了一些经史子集,我的目录学知识大概就是在“修绠堂”打下了一些基础。

  还有一家书店是儿时记忆中难以忘怀的,在我家所在的东四二条对过的“曹记书局”,店主是父女两个,山西人。店里卖各类新书,但主要经营小人书(连环画),既可以卖,也可以租,拿回家看要收押金,两分钱看一本。我小时候看的小人书,多是这家书局租的,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、《西游记》、《红楼梦》等都是曹记租的或买的。我现在还藏着一套一版一印的《红楼梦》小人书。还有老版的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》、《说岳》等小人书都还在。当时家里还订了一些杂志,适合我看的有一本《小朋友》。小人书对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具有很深的启蒙价值。除了小人书,正经读传统历史书,应该是从林汉达的《东周列国故事新编》和《前后汉故事新编》开始,这两本书对我儿时影响很大。

  儿时的启蒙诗词读物则是一套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的《中国古代诗歌选》。后来真正迷上诗歌,读的最多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马茂元选注的《唐诗选》和中华书局的胡云翼选注的《宋词选》。这三本书对我儿时的诗词启蒙也非常重要。

  小时候记忆力好,像《古文观止》、《论语》这些经典文言文都能通背,而且很难忘记,直到现在我基本上还能背诵不少篇章。《古文观止》中,我父亲给我讲过两篇,一是《郑伯克段于鄢》,二是《归去来辞》。从此对《古文观止》印象深刻,上学时,老师让读的书都不怎么读,就爱读这些课外书。

  儿时这段放学回家路,正常要走二十分钟左右,而我每天在隆福寺这片热闹地方盘旋,到家常常需要一个多小时。

  赵珩:上初中后,父母搬到翠微路大院住,我还跟着祖母住在二条。寒暑假就到翠微路和父母一起住。父亲有一间较大的书房,就是在那些年,开始接触到中国古代笔记。例如《能改斋漫录》、《挥麈录》、《万历野获编》、《齐东野语》等等。

  再比如,小时候因为喜欢《水浒传》,就想了解相关的历史背景,刚好看到父亲有线装的《大宋宣和遗事》,这套笔记中的《元集》、《亨集》里,有关于宋江等人的故事。后来又寻来余嘉锡的《宋江三十六人考实》,俞万春的《荡寇志》等,继续自己的《水浒》考据兴趣。正是在这些由浅入深的阅读中,开始了我这辈子与书的不解之缘。可见,孩提时期,家庭的阅读氛围和环境对孩子的成长多么重要。

  我父亲当时在中华书局主持“二十四史”点校工作,无暇顾及我的阅读需求,我都是自己守着他的书房乱看。有一次,他见我正在读民国史一类的书,便说:你若是对民国史感兴趣,可以看看李剑农的《戊戌以后三十年中国政治史》,父亲这一句话,让我对民国史尤其是北洋政府史一直感兴趣。

  可以说,小学四年级之后到整个初中,是我读书最多的时期。二条和翠微路两处的书足够我随意翻阅,可以说,我是那个年代少有家中有“小小图书馆”的幸运孩子。

  赵珩:赵家算不得望族,我们是汉族,但隶属汉军正蓝旗籍。从太高祖达纶算起,“一门六进士”。曾祖一辈兄弟四个,除了曾祖父赵尔丰不是进士,其他三位都是进士。老大赵尔震和老二赵尔巽是同治甲戌科同榜进士。赵尔震做到工部主事三品顶戴,赵尔巽做到四川总督、东三省总督、奉天将军等,后出任清史馆总裁;老四赵尔萃光绪己丑科进士,三品衔,后辞官回泰安故里。曾祖赵尔丰虽然不是进士,也是道员出身。做到驻藏大臣,署理四川总督。也算封疆大吏。清末九位总督中,我家占了两席。

  曾祖赵尔丰膝下四子一女,我祖父赵世泽系幼子,家族大排行老九,称九爷。初随曾祖赵尔丰在四川,保路运动后,曾祖殉难,祖父逃出成都回到北京。辛亥革命爆发后,江苏巡抚程德全宣布江苏独立,祖父南下做程德全幕僚。程德全卸任后,祖父北上投奔退居在青岛的曾伯祖赵尔巽。

  1929年,祖父举家从东北迁回北平,这是他颠沛流离一生最闲适的一段时光。博学多才的他喜欢收藏碑帖、字画,当时北京古玩行,“赵九爷”名声可谓不小。他收藏尤以碑帖见长,品质很高。七七事变后,北平被日本占领,祖父坚决不出来做事,因此断了经济来源。他的很多收藏就是那时候陆续卖了,散了。1950年初,祖父突发脑溢血过世,享年六十六岁。

  父亲1926年出生于齐齐哈尔。1929年迁回北平后一直学习、工作、生活于北京。他从小接受中国传统式教育,在经学和史学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后入读辅仁大学经济系。1958年,父亲由商务印书馆调去中华书局,从此,他的人生就没离开过“二十四史”点校出版工作。

  赵珩:我家的书啊,没什么稀罕的。著名藏书家、古籍目录学家黄永年先生来看过,他有个定论,“你家的书是读书人的书,不是藏书家的书”。韦力也来采访过,他把所有的书都搬下来,过了一遍。他也同意黄永年先生的看法。当然,也有几部不错的,但总体来说还是读书人的书。

  我的书房比较杂,什么类型都有,笔记最多。小时候在父亲大书房接触中国古代笔记后,我对笔记这种题材一直关注和收集。中国历代笔记,我的书房里应该是非常全的。笔记分三类:史料笔记、读书笔记和社会生活笔记。像宋代的《太平广记》,可以称之为史料笔记;清代李慈铭的《越缦堂读书记》则是读书笔记;而像《东京梦华录》这一类的可称为社会生活笔记。

  笔记和随笔、散文是有区别的,笔记还是史料,而散文、随笔属于文学。笔记是可以援引的,但有些笔记是不能援引的,如《清稗类钞》,都没出处。我的《老饕漫笔》、《彀外谭屑》、《旧时风物》等等就算是笔记,只不过用现在的汉语,而我的书写则是运用中国笔记的传统。

  我的书房体现出来的是“杂”,书画、文玩、笔记、饮食、戏曲、北京史、邮票等等,我喜欢的东西太多。而内子吴丽娱那屋书房是另一番风景,她是典型的学院派,是陈寅恪陈门第三代弟子,她老师是陈寅恪弟子北大王永兴教授,而她是王先生的学生。她是目前国内礼制史研究方面的权威学者之一。

  我们的书分类很清晰。二十四史的《宋史》以前都归她,(当然,前四史是每人必备的)。《资治通鉴》也是一人一部。其他史学著作,宋元以前,都放她那边,明清以后,则放我这边。还有讲制度史的,比如三通(《文献通考》、《通典》、《通志》)则都在她那边。唐宋笔记在她那边。元以后的笔记都在我这边。

  我们的书不交流,互相不看对方的书,也不涉猎对方的研究领域。吴丽娱是典型的研究型学者,逻辑思维很强。而我是形象思维的人,大脑里似乎储存着很多胶片,记忆力很好,小时候记忆特别清楚,尤其是读过的书,很多至今还能背诵。

  赵珩:我家的书,一部分是继承的,主要我父亲留下的,大概占四分之一,全部是经史类的。但也处理了很多。翠微路的书,卖掉了一些,有些不是太好的版本。有些书那时处理了也殊为可惜,如我小时候读过的《饮冰室合集》、《胡适文存》等等,后来处理了很多,家里实在放不下。

  现在四分之三都是我们俩后来慢慢积累的。我涉猎的领域太多,以致于各种书籍疯长。当然,也在不断的淘汰和优化。夫人做学术研究,书房基本清一色的经史类书和当代研究著作,而且主要是唐宋以前的学术著作,但也是容量惊人,其规模比我有过之无不及。

  在今天这个信息时代,纸媒是不会消失的。阅读的东西是必然存在,书是有温度的。书籍收藏也越来越热,书札、手稿等方面的收藏也是很有热度。虽然说,如今这个时代,不通过读书,或者更容易达到“黄金屋”和“颜如玉”。但对于个人的享受,没法用“黄金屋”和“颜如玉”来比拟。

  绿茶:非常同意。我看到您家书房除了书,还有各种古玩、字画等等,彀外堂里一定蕴含丰富的历史信息吧!

  赵珩:是的。我家书房里,大多数东西都有历史。我的书桌、书柜、印泥盒、阅读灯、笔筒、扇子、儿时的玩具等等,都很有年头。例如这个书柜里存放的大多是线装书,虽如黄永年先生所言,没有藏书家的书,但也有一些不错的古籍,如明嘉靖本《白氏文集》等。例如邓之诚注本《东京梦华录》吧,这是第一版,上面有邓之诚送我父亲的上款,这个版本只印有几百册。

  我这书房里的书多数为使用之书,而书房中最让我珍视的,是我们家族几代人的档案,总算是留下了一些。如我太高祖的诗集、高祖的墨迹、祖父的藏品,还有祖父当年在江苏都督程德全那里做幕僚时,替程德全撰的很多电文的底稿,尤其是祖父改编的很多昆曲本子。父亲十三四岁的日记,以及很多手稿;母亲年轻时的绘画等等。我1948年在协和医院的出生证,13岁时,用毛笔抄录的整部《论语》等等。还存有我们家族四代人的部分印章,曾经钤了一本《彀外堂藏赵氏印存》,后来入藏了国家图书馆金石善本部,并由中华书局影印出版。等等,太多了。

  绿茶:最后,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。如此海量的书籍、史料和家族档案,除了您用笔记体作品在陆续输出,有想过他们将来的归宿吗?